撰文/夜辰·河南郑州
编辑/渝夫·天津河东
可能是读夜辰的书评多了些,猛然读到这篇散文性质的文字,心里被狠狠地震了一下——这文章,太有味道了!
夜辰笔下的二舅,年轻时有点不务正业,成天打牌耍钱,看起来不那么积极上进。临老了,归调了,回归土地,种起了香瓜,形象似乎一下子高大起来。
当然,最令人动容的,还是那浓得化不开的亲情。不管是为香瓜销路发愁的二舅,还是竭尽全力帮助舅舅兜售香瓜的外甥,展现出来的都是亲人才有的牵挂与体贴。
我有二舅,就想着别人也应该有个二舅。
我的二舅估计50多岁了吧。说估计,是从我的年龄推算了一下,至于50有几就不太知道了。不知道爹妈的岁数,别人会指责你不孝顺,不知道二舅的岁数我想别人不会太责怪我,毕竟舅舅多了,哪能记得住啊。再说我这么个心大的人,对于年龄这事儿实在没觉得有啥记住的必要,有的人80了可年轻的跟个小伙子,有的人30多就老气横秋、沉闷无趣,仿佛被活生生的把灵气和水份给抽掉了,整个一个木乃伊。对于一个贫苦的农村人,年龄只是雕刻在皮肤里的忍耐吧,每逢过年的时候混在叹息里呼出来,也就这么点意义了。
二舅的形象,一直停留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他长得像波斯人,头发是自来卷,而且是爆卷,头发长的时候像绵羊毛,短的时候就像爆米花,而且配套的还有典型的阿凡提胡子,就像简笔画的笑脸一样两头翘着的,给人的感觉是走起来还能上下跳动,让人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戏曲里九品芝麻官的帽子。
二舅的形象很独特,他的行事风格也十分诡异,反正我小时候是这么认为的。应该是我5、6岁的时候吧,一去姥姥家,二舅就带我去房后的树林里打鸟。那会儿村里的树林真茂密,里面各种各样的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每天听着没觉得像文章里写的那么悦耳动听,反而有些吵得慌。二舅拿着弹弓带着我走进猎场,这弹弓打鸟还真是神技,只见二舅挑捡一些圆些的石子,左眼微闭,瞄准树上的麻雀射去,不说百发百中,起码也要中五、六。现在想来,我有模有样跨立而站,端着54式手枪,瞄准25米胸环靶,5发子弹打上3发就合格,还真是小儿科,说起来会让二舅笑话。一下午的战绩,估计能整半袋子麻雀,晚上就直接成了佳肴,只可惜那时还不会饮酒,有些糟蹋美味了。
据姥姥回忆,还小一些的时候,二舅捉了麻雀会拴个绳子,让我遛鸟儿玩。后来厌了,我拿着麻雀直接就扔到炉子里,轰一下子火烧起来,一会儿夹出来,撕着吃肉。是挺残忍的,不过麻雀肉的味道,至今我还记得,没有放一点儿调料,原始的野味儿,就这样留在了一个5、6岁孩子的记忆里。
说二舅行事诡异当然不是指打鸟了。二舅一般属于夜行人,白天睡懒觉,晚上双眼放着光就走了。农村都是睡大通炕,早晨起床后吃酸粥,有一次我看到姥爷发火叫他起床,几次都没叫醒,还掀了被子,差点拿酸粥碗扣他,骂得老厉害了!那时我已经大了些了,后来听村里串门儿的聊天才知道,二舅是去*博。
当时,农村里家家户户天天都在打麻将,老一点儿的打纸牌,叫摸毛鱼子,或者是编棍棍。记得我姥姥家每天可热闹了,炕上摆了2桌麻将,一打就是半个通宵,屋里挤满人,地下站着观战的,一晚上都吵吵闹闹的,洗牌声、叹息声、兴奋声、惊讶声、埋怨声、大笑声,掺杂在一起。我都是坐在姥姥旁边观站,困了就躺下睡一会儿,半夜睁开眼睛还得问一声“输了,还是赢了”,听姥姥说赢了才放心睡去。那
会儿我虽然不会打麻将,但从小练就了摸牌的技术,中指一抠,就知道是什么牌。附带着另一个本事就是,我睡觉从不受外界噪音干扰,什么呼噜、打雷、响炮一概不闻,想来也是那时练成的。
说这么多,是想让大家明白,在农村打麻将不算个什么事儿,此地话叫“耍钱”,是“耍”。说*,那估计就得下点血本了,起码不是平时输赢10块、8块的。那会儿听说二舅打麻将可厉害了,总赢钱,小时候还想,这本事多好啊,边玩边赚钱,简直是另一项神技。
有一次,听一个大婶跟姥姥说,你们家小平跟人打小麻将,在后面看着胡五条,结果打下了三万,推倒直接胡了。这大婶边说边笑得很灿烂,原来二舅的神技是手心里还能藏牌,现实版的*神。再后来,隐约听说二舅被捉*关起来几天。
反正,在我眼里二舅行踪飘忽不定,走南闯北到处折腾,好像去“河南”(*河一个支流的南边)打过鱼,还倒过树苗,其它的也记不住了,隔三岔五的到姥姥家时能听到一段故事,都是片断式的,有点传奇色彩,每次开头听着很精彩,令人瞠目结舌,结局总没那么喜庆。不过我想,人生经历的过程本身就是财富。二舅结婚后,印象里在家老老实实地呆过一阵子,也种地。后来,就带着二妗搬到“河南”去住了。
大舅和三舅我还见得比较多,二舅好像一直都是生活在故事里。前段时间,有个姨姨到北京看病,吃饭的时候,说起二舅后来包了几个大棚,种些香瓜和小西红柿,二妗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住了几回院没见好转,现在基本上也就吃点药维持,家里活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二舅一个人操持着家,整日劳累腰也已经有毛病了。我听了以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在农村,干得是体力活,吃得是身体饭,病了的后果就是完了。
突然想起,有一回姥姥说,看我能不能帮二舅推销一下香瓜,在姥姥眼里她这个外孙可厉害了,是个部队的“大官”。年后,我爸转亲戚到二舅那吃饭时发朋友圈,我打电话过去聊了一会儿,告诉他5月瓜熟了告诉我。五一到承德的时候,打电话问瓜熟了吗?二舅说,熟了,可思前想后还是怕给我添麻烦,一直没打电话。
二舅一年种不到斤香瓜,现在刚上市最新鲜的时候能卖个好价钱,也就是10块钱每斤,全卖完一年的收入也就3万块钱,这还不算乱七八糟的费用。零卖的话,还能赚点钱,批发给那些中间商,价格立马缩水,过了季节价格同样缩水。
农民不怕苦,二舅也不怕苦,这些年他安分下来后,我反而觉得有些遗憾。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居然会踏下心来种地呢?我不知道他是被失败说服了,还是被生活驯化了,或者被家庭留住了。也许是岁数大了,失去了当初的顽劣,学会了安安稳稳过日子,用一滴滴的汗水去浇灌那干裂的土地,这也许就是一个农民的本分,他承认了自己是个地地道道、本本分分的农民了。承不承认没关系,他已经是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这是人之为人的权力,只是有些时候现实给你的选择只有那一条路可走。
农村的生活没什么不好,不好的是被生存挤压下的生活。我知道,贫穷是无法救助的。二舅在地里耕耘劳作,那是他的本分,就像我们通宵加班写材料一样,别人无法替代,同样在透支着身体,只是方式不同罢了。我只是想在他辛勤付出后,即将收获的时候,站在路边喊一嗓子,帮着他吆喝吆喝,力所能及的尽一份力,让他面对艰难的生活后,能够尽快的品尝到甜蜜,露出个笑脸。二舅的胡子虽然刮了,我还是想让它跳动起来。
二舅的瓜很甜,吃到瓜的亲友们都这么说。这几天,我和妹妹拉出清单,一天多时间连送带销把二舅的瓜“卖”完了,仅限包头地片。也是这几天,我把从小到大对我和家人有恩情的亲人、同学、战友梳理了一遍,曾经被岁月掩盖了的一个个生活片断和往事细节重新涌现出来,历历在目,仿佛跳跃式的又活了一回,很是温馨,耐人寻味。我给二舅的瓜想了个名字“二舅瓜·感恩瓜”,大智帮着设计了个图,心有灵犀一下子就合拍了。
感恩,心里充盈着幸福。想到犹太人多年前,就把捐出十分之一的收入列为“上帝的法律”,即使在逃亡流散时期也从未间断,真是太有真意了。这一天对我来说很有意义,送出了感恩的香瓜,也收获到了亲友的祝福。躺在家里还能想到,二舅刮掉的胡子今天会翘起来,姥姥也会笑起来,老爸忙乎地也笑了,亲友们也都笑了,我甚至知道早已逝去的妈妈也笑了,一切的幸福全在笑容里!
救人的被拯救了,被救的成了救人的人。我真心地知道,得救的是我,受益的也是我。二舅的瓜,感恩的瓜,是对我的教化,大家尝到了瓜的香甜,我在远方也品到了感恩的蜜。也希望通过这个方式,有亲友每年到五一时需要香瓜的,可以提前预定,共享“二舅瓜·感恩瓜”。
说玄乎了!其实呀,我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媳妇儿总说我不是个吃亏的人。拿二舅的香瓜放点饵,也算是寻求点自我心理抚慰,每次回包头胡吃海喝,一次两次就算了,总回去下次不招人待见了,别说把私藏的老酒拿出来,千万别混的连扁二都不给上了那多扫兴,咱再厚的脸皮也扛不住啊!这次积攒点本钱,也为下回吃大餐时奠定点心理基础。
此生,我不会为逝去的人长久悲伤,因为逝去的已经逝去,留下的已经留下;我也不会为活着的人悲伤,因为无论谁活着该面对的就该自己面对,那也是自己真正的生活,苦也好、乐也罢都是人生的美味;我只为自己悲伤,为自己没有勇气和机会去做该做的事、想做的事而悲伤,其中感恩就是一件。
夜辰,本名张烨琛,“80后”,生于鹿城,*装在身,奔走四方;以劳作砺志,以读书修行,以文章会友,涵养心智,求索人生,现已出版多部个人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