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于我而言,中秋能轻易勾起乡愁和思绪,大概是孩童时代八月节的记忆美好而浓郁,而今重温机会少之又少的缘故吧。八月节,是我家乡那里对中秋节的叫法。
我的家乡木兰围场,在河北和内蒙的交界处,秋天来得很早,阳历8月中旬开始,早晚露水日渐寒重。从这时到八月节,是我孩童时最幸福的时光,一方面可以享受秋季的富足,一方面有了节日来临的殷殷期盼。
物候变化是大自然的神奇妙笔,秋意袭来的清晨,瓜果蔬菜仿佛一瞬间成熟了。
爷每年都在菜园的西北角种开辟出一方瓜畦,夏初把上一年存放在瓶瓶罐罐里的瓜种点上,浇菜时候顺便洒点水,瓜蔓舒展开后定期掐尖去杈。尽管精心管理,但人为铺垫的*土地十分瘠薄,加之瓜种代代相传基因落后,爷又坚持不打农药,忙碌一季往往收获的西瓜只有碗般大小,香瓜更是斑斑癞癞长相不佳。
晚饭过后,我常常打着手电到园子里摘回熟透的瓜,西瓜、香瓜、甜瓜上挂了淡淡的白醭,左手轻托,右手照着瓜肚用力一拍,“咔”的一声炸裂,吃起来比用刀切的更加脆爽,香甜滋味远非买来的可比。
我家在山沟里有一处果园,那是爷和奶年轻时候栽的果树,小时候果树正值壮年,丰年漫山遍野一片火红的光景至今难忘。秋的寒意一到,苹果、海棠、山楂青白的小脸开始染上红晕,酸涩随之慢慢褪去,各色果香飘散溢满整个果园。
放学之后,我常常引着小伙伴去摘果,这个季节家家户户小院里的果树都挂满了果实,吃果是次要的,猎奇是我们的主要目的。灯笼果个头拇指肚大小,通体红得发紫极具欺骗性,不知情的咬上一口能酸的拧起眉毛。槟子有婴儿拳头大小,颜色粉粉嫩嫩但表皮略厚,我记得一个正在换牙的伙伴,把即将脱略的奶牙咯掉了。
我们90后,孩童时代早已温饱不愁,但农村零食也是紧俏品。秋天能吃到各种果实,大大丰富了童年的色彩。
每年八月节前夕,我都要跟着妈回娘家,给姥送去几块月饼。我家和姥家并不远,脚打地翻过家门前的一座山,四十分钟就到了,骑自行车走大路省力但要绕远,需要一小时左右。出发前妈会给我换上干净衣服,自己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这种仪式感也是我喜欢的。
山路不难走,那时经常有人翻山来往,小路被踩得平整紧实。前半段上山走得很慢,中间还要歇几歇,我趁着歇脚儿空当在路边采摘野花野果,玩高兴了倒也不觉很累。每次爬到山顶我都在心里宣告胜利,因为后半段下山的路很轻松,下坡路推着人往前跑。
山顶上十分平坦,一排排黑褐色的腐朽树根高低起伏,有虫蚁进进出出,妈说那是她小时候林场工人伐木留下的。山下松树林、桦树林、榛木林像不同颜色的花布,草草拼接后罩在了山上,远处一座座山连绵不绝层林尽染,*绿色逐渐融为一体。
在山顶上,我还见过南飞的大雁,如课本上写的一样,雁阵一会排成个人字,一会排成个一字,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蔚蓝的天空中。那时,我想象不出它们栖息地的样子,幻想着有一天能去看一看。
在姥家节前的氛围会达到顶点,两个舅常年在外打工,我和妈回来,姥会提前把过节准备的好吃的做上一桌,还会把亲戚送来的月饼从装粮食的木柜中拿出来,让我挑选喜欢的口味带回家。这样,每年我都像过两回节,满足而幸福。
然而,随着我的长大节日的氛围变淡了,因为我离家越来越远,在家过节的次数越来越少。常年在钢筋水泥搭建的楼房里学习、工作、生活,隔绝了我对自然的感知,秋天也不例外。
果树长在山里,决定了它们日后的命运。随着交通越来越便利,这些个头较小的本地水果市场受到冲击,卖果子的收益甚至覆盖不了人工成本,而且爷的年纪大了,剪枝、接玛、打药、施肥力不从心,曾经我引以为傲的乐园渐渐荒芜,一年秋天爸砍了果树,栽了满园子的造材松树。
夏天,我去过内蒙的乌珠穆沁草原,一望无际的草地上点缀着大大小小的沼泽,大雁在这里繁衍生息。冬天,在湖北的洞庭湖,我看见它们带着孩子悠闲地度假。很多年的秋天,我不曾在城市上空,看见他们迁徙的身影。
今年的八月节又到了,而我栖身的城市秋天还没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