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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骆县。
时为傍晚,夕阳的余晖浅浅照入,让原本嘈杂热闹的客栈也多了几分温暖安宁。
初久坐在窗边的桌子旁,右手持着酒壶,缓慢地往面前的酒觞中斟酒。
只是杯中空无一物,酒水顺着壶嘴汩汩流在桌上,暗示了斟酒人心思明显不在此处的事实。
客人交口谈论着近期武林发生的诸多事宜,初久的耳朵竖起老高,聚精会神地听。
“知道吗,城北的卢家也遭劫了,据说是祖上留下的玉如意被盗走了。”
“早听说了,都三天之前了。”
“说来也怪,这大盗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别说卢家,就是森严戒备的太守府也被偷了。据说当时太守还特意设下陷阱,结果陷阱根本没触发,东西还丢了。”
“唉,或许是江湖出了不世之材吧……只是有如此能力,为何要干这种营生?”
“谁知道呢。”
初久回过脸,从鼻子中挤出一声冷哼。
不世之材?
哪里来的什么不世之材,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妖身负灵力,借此欺负凡人罢了。
“师姐,师姐……哎呀!师姐你的酒都倒在桌子上了!”
对面的椅子上蓦然传出小童清脆的声音,髫龄的小童凭空出现,清脆脆的声音在杂乱的人声上格外突兀。
初久一个哆嗦,忙不迭把酒壶扔在桌子上,一把掩住小童,谨慎向着四周瞧了瞧。
好在人们只是随意向二人看了一眼,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
初久松了口气,拧着眉头心有余悸地望着眼前的小童,“我说过多少次了,在凡人面前不可动用法力,尤其不可突然现身。”
“忘了嘛……”小童嘟唇,“鹿禺知道了,师姐。”
初久捏他的鼻尖,“对了,找我做什么?”
鹿禺皱皱眉头,“我来告诉师姐,师兄今日也到了骆县。”
初久扬起眉角,“流朔来了?怎么,明明说好兵分两路谁也不干扰谁,这厮是准备反悔了?”初久冷哼一声,“你去告诉他,如果他不守约定,师父丢的东西,找到之后就归我了。”
鹿禺撇脸,“我不去。”
初久挑眉。
小童低脸对着手指,神色委屈,“师兄说了,如果我再跟着他,他就把我变成猪崽子扔到猪圈里,陪老母猪睡觉不说,还要任人刀俎!”
初久:“……”
小童抄臂,又道:“就算不被刀砍,猪圈那么脏,我才不要去!”
初久:“……”
初久摸摸他的脑袋,思酌着流朔这厮种种不要脸的表现,指不定真能干出这种缺德事儿,“算了,我亲自去支会他。”
鹿禺抬起脑袋,“话说回来,师姐你为什么要和师兄打这个*,师父丢的什么也没说,指不定寻到之后也只是破烂玩意儿,害得师姐白白折腾一场。”
“丢东西那会儿,师父险些抱着蒲团子哭了,说不准就是什么神兵利器,等到宝贝属于我了……”初久抄臂一笑,“就再也不用被流朔仗着法力高深欺负我们了。”
小童重重点头,对于反抗师兄一事,他与师姐同心一意。
初久拍拍他的肩,“行了,你自己找地方玩吧,师姐要去会会你那个不要脸的师兄了。”
2
寻着小童指使的方向,初久奔着骆县东南方向的郊野一路而去。
小童说他就是在东南的郊野,见到了流朔的最后一面。
越过一处商贾人家时,初久突然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妖气,她站在屋脊上向下望去,正好看见一女子正打开客房中的暗门,瞧了瞧四周无人,探手想要取出其中价值连城的珊瑚树。
——窃贼!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初久化出太极剑想要抓人,女子反应也快,发现有人立刻翻身跃走。
初久追着女子,一直追到骆县城外的郊野,看着长裙的女子身上荧光一闪,已然化作灰衣短衫的男子,疾步向着山野林中奔去。
精通变化之术,怪不得如此容易得手。
初久持剑凝神,掌中长剑一凛,对准男子的背影刚要一剑劈下,耳边倏然传来一阵轻笑,“需要帮忙吗,师妹?”
明明身边没人,那人却似乎是在她耳边开口。
初久在心底冷哼一声,“不必,互不干扰,别忘了你我的约定——师兄。”
后两个字完全是从牙缝挤出来的。
她已经寻到了偷窃之人,万一流朔插手,完全可以仗着实力碾压她一波,到时就算寻到了师父丢的宝贝,八成也会被这厮掳了去。
那声音一笑,“如此,师兄便事不关己隔岸观火了。”
初久:“……”
虽然是她先不要人帮忙,但是这厮的用词,真的很想让人提刀削死他。
灰衣男子冲入树林,借着树叶的掩护跃上树枝,他回眸望了一眼站在林中四处寻人的初久,嗤笑一声,刚要提气离开,脚下猛然顿住。
剑锋料峭,抵在他颈间。
初久持剑站在他面前,半笑不笑,“你的这点儿把戏,糊弄平常凡人还好,对付我实在有些磕碜。”
对方面色不善地望着她。
初久长剑一转,腕上发力剑柄重重撞上男子胸口,男子震下树,在地上狼狈滚了一圈,显出一个灰色禽鸟的模样,随即又恢复人身。
初久微微讶异:“孔雀?”
这妖的原身正是灰孔雀。
初久跳下树,抬手揪过他的衣领,笑道:“居然和流朔是同类,不过还是你的原身看着更舒服些,他那个颜色大俗大艳瞧着晃瞎眼。”
男子梗着脖子,明显一副不服气的样貌。
初久好笑,凑上前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听话,说明白为什么要偷凡人的……”
话音未落,男子回脸,对准她的面容陡然喷出一口白气。初久没有预料,躲闪不及,只感觉眼前一空,随即便是黑洞洞的一片。
居然玩阴的。
初久低声骂了一句,视觉消失,隐隐约约预感男子接下来可能就是一掌扣上她。
初久下意识地抬手要挡。
有人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向后一旋,继而错身一步上前。
初久只感觉面前罡风一震,似乎是双掌对接的气劲冲击,灰衣男子被瞬间震飞在地,接着是“哇”一声呕血的声音。
灰衣男子瞪了他一眼,展袖消失在眼前。
初久侧过脸,没听见声响,“人跑了?”
“他还有同伙,只抓他一人怕打草惊蛇。”
流朔依旧握着她的手,施施然笑着,语调清晰地响在她耳侧,“这么丑的孔雀也好意思出来乱晃,倒不怕污了别人的眼。”
初久翻白眼,就你一身大红大绿的好看,是吗?
流朔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俯在她面前轻笑:“我再怎么大俗大艳不中你意,也有一群姑娘日日夜夜盼着投到我怀中。”
初久没好气,“沾花惹草倒是有理了。”
流朔捏捏她的手心,凑到她耳边调笑道:“师妹若是不乐意,不如替师兄管上一管。”
初久:“滚。”
——
初久由着牵引,坐在河边的青石上。
流朔松开她的手,摇开手中的折扇,“师妹这几日要辛苦些了,虽然那只灰孔雀所下之*并无大碍,但是仍会让人失明三五天。”
初久摸索着伸手探入河中,扬起河水轻轻揉上眼睛,“我已经通知鹿禺前来照料我,师兄可以去处理自己的事宜了。”
“鹿禺?”流朔一笑,“刚刚扶你到河边的时候,小师弟的确是来了。”
“来了?人呢?”初久顿了顿,抬起无神的眼睛望着他的方向,拧起眉角,“不会是被你吓走了吧?”
她可是记得那个变成猪崽子的威胁。
折扇抵在胸前,流朔半弯下腰,似笑非笑,“怎么,师兄亲自照料,师妹便是这般不乐意?”
初久:“……”
初久屁股后挪,果断摆手,“不过伤了个眼睛而已,哪里值得师兄如此纡尊降贵?”
流朔蹲在她身前,“照顾师妹本为分内之事,怎能称作纡尊降贵?”
初久再次后挪,“多谢师兄好意,不过窃贼还在逍遥法外,师兄应该赶紧除贼造福苍生,而不是耽误在我一人身上。”
流朔温声而笑,“在师兄眼中,江山从来不敌美人。”
初久:“……”
初久被这人带到一处竹屋中,被“贴心照顾”。
也不知道这人安的什么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明明可以趁着她失明的这段时日,找到师父丢失的宝物,偏偏要来照料她。
这厮才是进了猪圈脑子被猪给亲了吧。
不过几日下来流朔当真恪守礼节,悉心照料她,的确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初久也从一开始的戒备提防成了习惯,对他的敌意也消解了一些。
在竹屋待了五日,初久的眼睛已经模模糊糊,可以灰蒙蒙地看清东西,也再不需要流朔处处关照。
第六日清晨,睁眼之后就没见到流朔的身影,初久念着这人可能是见她快要恢复,所以抓紧时机去寻师父宝物了。
初久摸索着洗漱完毕,坐在屋外的竹榻上,刚要试着唤来鹿禺问问窃贼的具体情况,背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初久转脸,视线灰蒙蒙中两人站在不远处,左侧的那人瞧见她也是万分讶异,“是你?”
初久扬眉,“这是……主动送上门?”
开口那人正是灰孔雀。
右侧虎背熊腰的汉子奇怪,“不是说山中有宝贝吗,怎么只有一个女人?”
一人带着笑意,声音在山中回荡,“美人如玉,不就是宝贝?”
初久寻声抬眼,看着流朔手摇折扇,自几人背后的槐树上跃下,拦住去路,笑道:“二位既然来了,留下来如何?”
初久揉揉眉心。
她大概已经能猜到了,怪不得流朔整天晃在竹屋里无所事事,想来早就散播了“此地有宝”的谣言,坐等大鱼主动上钩。
汉子大怒,“还说宝贝成山,骗得我二人一同前来!”
流朔合上折扇,微笑,“一网打尽而已。”
汉子愤然化出三叉戟,同灰孔雀一起围上流朔,眨眼交手十余招。
初久站在不远处看着三人打斗,雾蒙蒙着视线看着灰孔雀被逼退一步,瞬间露出破绽。初久掌心一握,手持长剑劈向他的后腰。
将要刺上的一瞬,灰孔雀身影迅速一闪,初久收势不及,剑尖直指对面的流朔!
不对!
灰孔雀身手不应该这么快!
流朔一掌推开大汉,折扇划过太极剑下方,在剑柄处一点,初久只觉手腕一麻,长剑挑飞。流朔隐去折扇接过落下的长剑,横剑一扫,瞬间将再次冲上的二人逼退。
初久一脑袋撞到他怀中。
流朔右手持剑,左手虚虚揽着她的腰,笑道:“虽说牡丹花下死做*也风流,不过师兄还想多活几年,交手之际瞬息万变,师妹便莫要此时投怀送抱了。”
初久:“……”
她觉得如果太极剑刚刚刺中这人,应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流朔把长剑握在她掌中,重新化出折扇,俯在她耳边低声道:“灰孔雀下的药会让你产生错觉,交手时我不敢确保护你无虞,小心照顾自己。”
话罢,流朔一把将她推开,迎上二人。
初久站在旁边迷蒙着眸子模模糊糊看了半刻,二人被流朔牵制,不是流朔的对手,拿下二人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初久随手将剑插在地上,坐回竹塌。
“师姐师姐,你找我……哎呀!”
小童凭空出现,没有料到眼前便是三人角斗,他出现的位置不巧,正好杵在大汉三叉戟扎向的位置。
流朔眉心一皱,折扇脱手弹开叉戟,随即翻起一脚踹倒一侧的灰孔雀。
叉戟偏斜之际大汉瞬时前扑,一把掐上鹿禺脖颈,钳到自己身前。
小童扳着他的手,“师……师兄……”
流朔收回折扇,抵在被他反缚双手半跪于地的灰孔雀颈前。他抬手拦住想要上前的初久,望着对面的大汉,好整以暇而笑。
“一人一个人质,算我做个赔本生意,换人之后,我放你们离开。”
大汉冷声道:“说话算话。”
流朔微笑,“请。”
3
灰孔雀二人离开之后,鹿禺扑到初久怀中,抹着眼泪扁嘴,“师姐……吓死我了,我刚刚真的以为我要命绝于此了……”
流朔看着二人离开,闻言回过脸似笑非笑,“比之变成猪崽子陪母猪睡觉如何?”
小童果断后退一步,小声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
流朔俯身慈爱摸过他的脑袋,摸得小童登时一个激灵,流朔语调柔和,“下次再不看清周身情况便凭空出现,我就把你变成秤上的母猪,称完后直接宰了。”
小童泪眼汪汪。
初久安慰鹿禺到屋里寻吃食,抬脸看着若有所思的流朔,终究没有忍住疑惑,询问:“你真的就这么直接把他们放走了?”
这厮绝对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她总感觉不简单。
流朔回眸望她,挑眉而笑,“他们二人的离开,难道不是师妹亲眼所见?”
初久摇头,“眼见也可能是假的。”
流朔弯眸凑到她面前,温声:“对别人可能是假的,对于师妹,师兄一贯诚心相待。”
初久:“……”
来个人帮她灭了这个祸害吧。
流朔直起身,坦然而笑,“灰孔雀下药一法的确不错,我也就学了一学。”
初久:“……”
她就知道。
“用不了几日灰孔雀便会来取解药,我们守株待兔便好。”瞧着面前的姑娘无言翻眼,流朔心情颇好,俯身揉揉她的发,“你的眼睛两三日便会恢复,趁着他们暂时不会折返,师兄先去处理一些事宜,只能由鹿禺照料你,切要小心。”
初久沉默地撇开脸。
突然正经,倒是让她有些别扭。
流朔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小童啃着香瓜蹬蹬地从屋中跑出来,满脸汁水地抬着眼瞧向初久,疑惑,“师姐,你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
初久瞪眼,“闭嘴!”
——
流朔离开两日之后,初久的眼睛已经完全复原。
她正在和鹿禺玩着石头剪刀布划拳玩闹,余光不经意瞥向远处,流朔摇扇缓步而来。
小童也是瞧见对方身影,下意识地扁扁嘴瑟缩一下,但是思及之前自己坏了自家师兄的事,为了讨原谅也为了以后和猪崽子母猪无缘,小童抽抽鼻子,屁颠屁颠跑向流朔,“师兄回来了,师兄累不……”
初久看着小童跑上前去,刚觉得好笑,眉心瞬间一凛。
小童站在男子身前。
初久震声:“回来,鹿禺!”
小童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师兄”手中的折扇瞬间化作匕首,冰冷的刀刃贴在他颈前。
“灰孔雀!”
比预料中来得要快,一时松懈!
灰衣男子抵唇轻咳一声,将小童揽到自己钳制之下,略带虚弱的笑,道:“流朔一脚重伤我,又在暗中往促熊身上下了*。如今促熊染*不可动用法力,只能由我这个重伤之人前来取药……当真不留余地。”
促熊,便是那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初久抬眸,“你们先为恶,便莫怪他人不留情面。”
灰衣男子一时沉默,叹声:“先前一切,均是我二人之过,但是促熊之*我必须要解……”他擒过鹿禺,转身要走,“抱歉,我还是要带走他。”
初久唤住他,看向被吓得泪眼花花的小童,“胁迫孩童终究不妥……我随你去,放了鹿禺。”
4
初久抬头望着山洞顶部。
环境阴冷潮湿,她很想在上面凿个洞漏点太阳下来。
灰孔雀带这初久来到了一处山洞,促熊躺在山洞最深处,灰孔雀守在一边,望着幽幽的烛火顾自沉默。
先前无聊,初久曾与灰孔雀闲谈了几句。
幼年时他是族内唯一的灰孔雀,因相貌屡屡被人讥笑,索性离了族中,结识了憨厚老实的促熊。二人四处漂泊,也是瞧见了凡间许多孤苦可怜的乞丐凡人,才动了盗窃富人宝物之心,用以济贫。
初久看着他背影,心下一时有些感慨。
她是多年前被抛弃在山中的女婴,作为人族的身份,被妖族的师父抱了回来,抚养长大。虽然种族殊异,却对她疼爱非常,相较于灰孔雀而言,她又何其有幸。
初久还未想上多久,山洞外突然传来“轰隆”一声。
灰孔雀抬眼,“来了。”
初久随他走出山洞,山洞之外,流朔摇着折扇站在槐花树下,小童站在他身边,委屈巴巴地望着初久。
瞧着这神情,八成已经被流朔拎到猪圈遛过一趟了。
二人身后,另有三人,身着青蓝打衣,手持长剑。
妖族之中,也有类似凡间衙门一类的处所,司理妖族,瞧着这二人的着装,正是司理妖族的妖界侍卫。
初久扬眉,“你离开的这几日,是去寻这些人了?”
槐花雪白簌簌如雨,落上肩头,又随风飘飞而去,流朔摇扇而笑,“私自处置免不得惹出麻烦,不如这些妖界官员出手,我也乐得清闲。”
初久扬眉,不置可否。
流朔望了她一眼,合上折扇笑道:“不过,若是知晓师妹遇险,便是天坼地裂,师兄也不会离开。”
初久:“……”
流朔的目光移上一侧的灰孔雀,“放人的条件。”
“解药。”
流朔勾唇一笑,“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灰孔雀声音冷漠,“不可再动手脚。”
流朔抵扇一笑,眸色清淡,“可以。”
灰孔雀撇开脸,“我不信。”
一侧的小童“噗嗤”一声笑出。
初久也是忍俊不禁,顾及如今二人面子,只能硬绷下脸,憋笑憋得有些难受。
流朔无奈,合上折扇,“如此,你们二人保证不再去行偷窃的勾当,同时将先前所盗之物归还——此为条件,我便不动手脚。”
灰孔雀沉默半晌,似是释然一叹,“可。”
促熊服下解药,灰孔雀回脸看向几人,“所劫宝物一部分已经被我分给穷人了,另有一部分留在洞内。”
初久挑了挑眉梢。
这么说,师父的宝物可能也在里面。
她转眸望了一眼流朔,也不待对方开口,折身便随着灰孔雀重新回到洞里,头顶突然传来“轰隆”一声。
初久一怔之间,整个山洞瞬间塌陷,落石自四面八方滚滚砸下,耳边是鹿禺惊叫的一句“师姐”。
巨大的岩石自头顶落下,初久只感觉腰身一紧,眼前是折扇飞出瞬间劈开挡路的落石,随即有人一把将她推出。
初久愣愣跪在草地上,看着面前的山体尽数轰然崩塌。
折扇落在她脚边。
鹿禺站在身侧,语调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师兄……”
背后妖族官员三人中的一人抖声询问:“谁……谁刚刚炸的山洞,不是说如果灰孔雀他们负隅顽抗,才可以炸山洞吗?”
另一人猛然后退一步,“不……不是我!”
剩余那人抄手而立,面容微微垂下,看不清神色。
初久瞬间在原地消失,陡然一脚踹上他的腿弯,手心寒光一闪,太极剑锋已经抵上他的脖颈。
小童怔怔望着初久雪白一片的面容,颤声唤她,“师……师姐……”
初久唇角干涩,面色惨白,“……是你炸的山洞。”
那人垂眸半晌,随即癫笑,“是我,哈哈哈,灰孔雀,你终于死了!出生在我族之中本就污了我们的眼,都已经滚了,居然手脚不干净,干起了偷窃的勾当——败坏我族名声,我怎能不杀你!”
灰孔雀自始至终未伤他人性命,盗窃之行也并非恶念驱使,便算是惩处了罪行,也必然会从轻发落。
他怎能让他从轻发落!
山洞坍陷,只能说是因为意外灰孔雀殒命,终究也不会找上他,既如此,何乐而不为?
小童怒声:“罔顾他人性命,你才是败坏了名声而不自知!”
太极剑翻转,穿过男子指间空隙,铿然插入地面,惊得他瑟缩一瞬。初久手握剑柄,“妖族律令,无故伤害他人性命者,以死罪论处。今日,我可以直接取你性命。”
小童望着她微红的眼底,哑声:“师姐……”
背后砰然一声,落石飞溅,有人在灰尘缭绕中抵唇咳了咳,笑道:“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师妹为我险些大开杀戒,也算不枉这世间走一遭了。”
小童欣喜:“……师兄?!”
促熊扶着灰孔雀缓缓站起,流朔抬手收回折扇,望向怔怔持剑一动不动盯着他的初久,笑言:“师兄死而复生,师妹也太过冷淡了,不妨再多表示一点?”
初久面无表情转脸,“滚。”
流朔展开折扇,眨眼出现在她面前。
初久迅速转身。
流朔拦下她的动作,抬手轻轻拭过她的眼底,柔声道:“别哭了,我没事。”
初久一把推开他的手,背过身子,“我才没哭。”
流朔无奈一笑,“是,刚刚眼睛进沙子了,师兄看见了……”
“你闭嘴。”
“……我闭嘴。”流朔无声一叹,看着面前默默流泪却紧抿唇瓣一声不吭的姑娘,轻轻环过她的身子将人抱住,“别哭了,我心疼。”
初久眼睫微颤,闭上眼,被他揽在怀中。
——
青蓝打衣的两人向流朔拜谢了一番,随即擒过半跪的孔雀妖,带着促熊、灰孔雀二人准备离开。
孔雀妖怒目而视,“这是我族里之事,我为何不能杀了这个丑八怪?!”
小童忍无可忍,“师兄,化出你多彩缤纷的尾翎呼他一耳光,让他自惭形秽知道什么才是丑八怪!”
众人:“……”
小童默默转开脸,“我什么也没说。”
几人离去,初久望着灰孔雀的背影,一时沉默。
经此一事,虽然不知灰孔雀将会面对如何的惩罚,不过他的眸中已经坦然一片,心结已解,想来若是他日再遇,应当已是脱胎换骨。
身侧的流朔低声一笑,凑到她耳边,“这般聚精会神地盯着其他男人看,当心师兄一个不高兴,保不准做出什么混账事。”
初久:“……”
初久无言了半晌,随即展袖一扬,面前出现了一个三尺高五尺宽的箱子,箱子由檀木制成,金锁封闭。
正是师父丢的宝物。
“方才灰孔雀交给我的,说是打不开,便一直留了下来。”初久弯眸而笑,“师兄,这一回,我赢了。”
流朔视线在箱子上望了一番,回过眸子,笑容意味深长,“恭贺师妹了。”
初久收起箱子,先一步上前,“走吧,去和师父交差。”
这箱子只有师父本人能打开,等到打开,箱子里的宝物就归她了。
小童站在背后,瞧着师姐已经离开,自家师兄站在原地长久挂着浅浅的笑意,只觉毛骨悚然。
他要不要告诉师姐,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5
花白胡子的老爷子盘膝坐在蒲团上,望着自己唯一的女弟子。
檀木箱子放在面前。
初久殷切切地望着箱子。
老爷子微微一笑,顺从自家徒弟的愿望,凌空展袖,箱子缓缓打开。
箱子打开之时,入眼便是镌刻在上方的一个篆书的“福”字,内里的东西,是两件并排叠好了的精绣金线的红色绸缎锦衣。
初久皱了皱眉,心想难不成是铁布衫之类的东西。
她取过其中一件,缓缓抖开。
随即愕然。
去什么铁布衫,赫然是一件凤冠霞帔!
初久霍然抬眼。
自家师父抚髯而笑,“怎么样,徒弟,为师为你和你师兄准备的婚服,可是满意?”
老爷子晃晃脑袋,“徒弟的幸福,这才是为师最重要的宝贝。”
“啊!”
怪不得流朔当时看到箱子的时候,神情会诡异异常。
这厮什么都知道的!
初久果断望向身后,自家师父要卖徒弟,趁着流朔还没回来,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奈何她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凌空踏入一人,径直揽过跃足要逃的姑娘,对着老爷子俯首一笑,“多谢师父了,师妹和我感激不尽。”
初久张口要叫,然而嗓子已不知何时被封禁,要叫叫不出,只能望着这厮万般可恶地低声一笑,“我知师妹激动难言,不过骤喜伤身,师妹切要保重身体。”
初久:“……”
没时间骂了,千言万语只有一句,救人!
小童站在原地,愣愣瞧着自家师兄把自家师姐带走,自家师姐面上惨白一片。
背后有人唤了他一声。
小童回过脑袋。
老爷子摸着胡子慈祥地望着他,“莫要着急啊鹿禺,等你稍微年长一些,师父一定也会为你挑一个贤惠善良的妻子。”
小童二话不说,瞬间消失。
老爷子坐在蒲团上晃着身子,抬眼望着屋外湛蓝的天空。
“初丫头啊,流朔是良人,不过你这么迟钝,为师只能不厚道地推一把了。”(小说名:《卿卿来嫁》,作者:舒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