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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6/24 20:37:00

盛夏将至,鲜花店或街头的花摊上,就已经有了向日葵的一席之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实用主义的代表向日葵就成了插花界的宠儿,顶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明媚脸盘,愣是在一众姹紫嫣红中,将自己给特立独行了出来。

夏日里,骄阳把人逼退,躲进了空调房,穿起了长袖衫。可是,人类永远的需求不满,又不甘心就此度过夏天,于是在烈日和舒适之间,向日葵成了最佳替代物。

插在瓶中,向日葵就是太阳,就是夏季最浪漫的诗。

泰戈尔诗中的“生如夏花”应是对向日葵最美的注解。

于是,似乎是为了迎合人的审美新趋势,即使城市里的地寸土寸金,也会特意开辟出一块地来,种上了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只为成全夏日的一路风景。

有趣的是,向日葵的美在于向阳而生,而夜赏向日葵却才是今人爱干的事。

密叶护繁英,花开夏已深。莫言颜色异,还是向阳心。

蜀葵

虽然,明代诗人蔣忠的这一首《黑葵》讲的是十足十的向日葵的典型特征,夏开花、向阳心,但是实际上这是蜀葵,且是名贵的黑葵,并不是我们以为的向日葵。

元明以前的古诗中,若提到“葵花”的,多半是葵菜、冬葵、蜀葵。比如北宋时期大名鼎鼎的司马光所写的《客中初夏》:

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但事实上,古诗文中的“倾心”、“向日”借的大多是“葵叶向日”的之意,甚至还有“方葵不倾”《蜀葵赞》的说法。

不仅是葵类植物,古诗中“向日”而生的植物比比皆是,“蕨肥岩向日”讲的是蕨菜,“杏花华向日红匀脸”、“向日荷新卷”分明是杏花和荷花;“向日分千笑,迎风供一香”是唐太宗笔下的桃花,还有“妖艳谁怜向日倾”是赵光义心中的春海棠……

还是说回向日葵,比较公认的是,原产于美洲、被视为太阳神的的向日葵,是在十六世纪以后,也就是明代,才先后兵分两路来到中国,三百多年前,从越南传到了云南,然后逐渐北上,大约年前,又由俄罗斯传入了东北地区。

我国最早出现有关向日葵的记载是在明代嘉靖年间浙江地方志《临山卫志》中,仅出现了“向日葵”的名称记载,而对向日葵最早的性状描写是万历47年姚旅的《露书》:

“万历丙午年()忽有向日葵自外域传至。其树直耸无枝,一如蜀锦开花,一树一朵或傍有一两小朵,其大如盘,朝暮向日,结子在花面,一如蜂窝。”

同样是在明代,有关向日葵的记载,还有方以智《通雅》卷四四:“大黄葵,独花,心大如饼,向日葵也。”文震亨《长物志》卷二葵花:“一曰向日,别名西番莲。”

《佩文斋广群芳谱》卷五一:

“丈菊,一名西番菊,一名迎阳花。茎长丈馀,干坚,粗如竹,叶类麻,多直生,虽有傍枝,只生一花,大如盘盂,单瓣色黄,心皆作窠,如蜂房状。至秋渐紫黑而坚,取其子种之,甚易生。花有毒,能堕胎。”

以上等等,都说明了向日葵传入中国之初,向日、西番菊、黄葵、丈菊、番菊、迎阳花等等都是向日葵的名字,只不过在历史演变中,“向日葵”最终胜出,可能这三个字的组合,在舌唇间抑扬顿挫,颇有明媚的感觉。

如果说元代,赵孟的《黄葵词》:

仙掌郁金衣,朝阳风露晞。可怜蜂与蝶,只解弄春晖。

洪希文的《番菊》:

黄金点缀碧丛丛,不与东篱住贯同。毕竟秋官员数满,朅来借注在春风。

还会令人疑惑于,此葵到底是不是向日葵,那么到了明朝以及以后,再来读古人涉及“葵”的诗词,就不会再因为傻傻分不清而犯贻笑大方了。

总体而言,明清关于向日葵的诗作并不多,毕竟是外来物种,国人对于向日葵的接受和开发,是非常缓慢的,到了清初,陈扶摇所著《秘传花境》中记载道:

“向日葵-名西番葵,高一二丈;叶大于蜀葵,尖狭,多缺刻;主月开花,每秆顶上只一花,日中天则花直朝上,日西沉则花朝西;结子最每繁;状如萆麻子而扁。只堪备员,无大意味,但取其随日之异耳。”

看看,说的什么话,只是替补后备,没什么大用,就是取它向着太阳转的特性,真是暴殄天物。

难以想象,如果今天我们的零食中若少了葵花籽,该少了多少趣味。

但是换一句话说,古装剧中经典的妇人嗑葵花籽的形象,如果情节设定是在明清以前,那绝对是“史盲”编剧干的。

幸亏这是个外传

因为差不多到了民国时期,被称为“香瓜子”的葵花籽才开始成为流行的食物。丰子恺老先生有一篇文章《吃瓜子》,就用幽默风趣的文字描述了这段往事,并且还认为中国人吃瓜子堪称之最,“在酒席上、茶楼上,我见过无数咬瓜子的圣手。近来瓜子大王畅销,我国的小孩子们也都学会了咬瓜子的绝技。”当然先生是抱着爱国之心讽刺时人的风气,是有其特定的历史环境。今天看来,若有吃瓜子比赛,中国人称第二的,绝没人敢称第一,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吃瓜子的丰子恺

一谈到吃的,就收不住了,还是说回向日葵。

虽然明清两代因为普及和见识的缘故,描写向日葵的诗句数量有限,但写物言志,还都颇有可取感人之句。

丈菊今朝得,低垂九尺阑。发迟冬已破,移早露犹团。食蕊搴难及,怜芳仰屡观。纵令他处有,争伴醴筵欢。

明代李梦阳的这一首《丈菊和王左史》最有意思的就是这句“食蕊搴难及,怜芳仰屡观”,想吃够不着,那就权当是怜香惜玉仰着头看吧。

清代的向日葵诗作就比较多了,比如陈曾寿的《静园直庐前有向日葵一株孤秀可爱既为之图并约愔仲作诗纪之》中的“娟然万绿底,见此黄金盘。亭亭一丈身,初日颜色鲜。徘徊自顾影,风露疑可餐。”就把向日葵的给写活了,就好像是一个茕茕孑立的又格格不入的读书人。

清代彭遹孙的《番菊》:

小草无名不用栽,栽时先合问根荄。鲜明似剪金鹦卵,气息全输紫麝煤。花自霜前篱下发,种从海外舶中来。盛朝久已图王会,七月江南处处开。

最后一句“七月江南处处开”甚是惹人思绪万千,七月的江南又何止有向日葵,还有梦里的水乡和桨声灯影。

说到个人喜好,清代陈元炳的《向日葵》使人读之爱不释手:

韶光归汉苑,葵色丽江浔。欲壮三春景,长倾一片心。日烘舒蕊赤,霞茜缀茎金。拨雾迎朝霭,披星送夕岑。脚根犹自卫,尘翳漫相侵。倘得依丹陛,输诚在寸忱。

因为“拨雾迎朝霭,披星送夕岑”令我想到了梵高,想到了梵高画中的向日葵,明媚鲜艳却又有掩饰不住的盛极而衰,作为“向日葵画家”,作为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梵高笔下的向日葵比如其他同类题材的画作,最伟大的地方就在于眼之间可见的怒放生命力。

梵高的多幅向日葵画作,确实做到了让阿尔八月阳光的金黄色,在向日葵上光芒逼人,挚爱、狂热、灿烂,化作闪烁的熊熊火焰,凝聚了静物表象的喷薄而出的原始冲动。但同时,又有即将衰败的征兆。

生与死、华丽与朴素、伟大与平凡、炙热和平静……如此矛盾又和谐,也许就是梵高用生命作画的理由,也是就是我们爱梵高和他笔下《向日葵》的理由。

可以肯定是的,七月敢于直面太阳热情的炙烤,若没有怒放的生命,又何以接招?

而这一句“拨雾迎朝霭,披星送夕岑”之所以打动我,也是因为,除了追随阳光之外的使命,向日葵也曾面对别样的风景,朝夕、雾霭和星光,同样也是风景。我们不是向日葵,焉知向日葵最爱的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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