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hjnbcbe - 2024/5/7 19:14:00
夏至前后，街头上的瓜果多了起来，甜瓜、面瓜、酥瓜、菜瓜、香瓜一波接着一波轮番上市。瓜们有着好看的长相，有着动听的名字，带花纹的哈蟆酥、豆青色的羊角蜜、墨绿色的绿宝石、金黄的伊丽莎白等等不胜枚举。西瓜在夏天里销量最大。幼时，我们当地没有种西瓜的习惯，原因是西瓜管理比较麻烦，技术不好掌握。种西瓜最好是沙土地，城南的沙河两岸广有这种土地，可惜当地人不懂这门儿技术，普遍要从外地延请瓜把式，而瓜把式多来自与河北毗邻的河南南乐县。瓜把式肯吃苦，常年长在瓜园里，从耕作做畦、播种育苗、大田定植、施肥灌溉、植株管理到坐果采收，一刻都没有闲。尤其西瓜长到一定程度，快熟时，就要在瓜园里搭起窝棚，住进去日夜看瓜，谨防瓜田纳履之类的非君子偷吃。主人家一年要给瓜把式置办两套衣服，收了瓜还要分成。到了西瓜开园时节，瓜把式远远看到平时极是熟络的人迎面走过来，把眼皮一耷拉就装作没看见。熟人知是对方害怕张嘴白吃他的西瓜，便知趣地加快了脚步匆匆闪过。所以，当地留下了这样一句俗语：“西瓜开了园，瓜把式耷拉眼。”那时候，西瓜不使用化肥。尽管品种不算多，但都很好吃，沙瓤瓜最为常见，把瓜打成条，红壤黑子煞是诱人，那瓜瓤疏松的要命，明显有星星点点的沙粒，吃时需稳稳地托住，不然最好吃的那个尖儿就会脱落到地上，有急性子小孩从大人的刀下抢到一块瓜就往嘴里塞，眼见得瓜瓤吧嗒落地，瓜汁四溅，都急哭了。还有一种瓜叫黄沙瓤，黄瓤黄籽，籽上长着一圈黑边，怎奈黄沙瓤已在市场绝迹了，断没断种不好说。至于那种白皮、白瓤、白籽的三白瓜，我从来没有见过，凭想象就不那么顺眼。街头卖瓜人挑选西瓜很有意思，抱抱这个，拍拍哪个。选定之后，经买主同意，用尖尖的西瓜刀，在西瓜圆鼓鼓的肚子上切个三角口，倘若是好瓜，他便用刀尖挑起，恨不能送到你鼻尖，买主那一声“好瓜”便脱口而出了，欢欢喜喜递过银子，抱回家去。大瓮是天然冰箱，买回西瓜来，第一件事就是舀出几瓢水把瓜洗净，放进瓮里浸泡起来。我那时也就比瓮高那么一头，伸出小手使劲把浮起的瓜摁下去，看它重又浮起，然后再往下摁，体会着“浮瓜沉李”的乐趣。等一家人午睡起来，瓜也浸透了，用刀一切凉气扑面，吃起来如嚼冰咀雪，又冰又甜。街头上，也有就着瓜摊的吃瓜人。卖瓜人切瓜的手艺十分老道，横切如莲瓣，竖打似驼峰，望去就有清暑解渴的感觉。与甜瓜连在一起叫卖的是面瓜，面瓜个头硕大，敦敦实实，桌子上一摆，像个没长足斤两的南瓜。面瓜黄绿相间，花纹很美。吃时，用刀切开，白籽橙汤飞流直下，不小心则会倾泻到衣服上，瓜皮轻揭便露出嫩白的果肉，透着浓郁的香气。面瓜的味道不太甜，入口又软又面，吃猛了噎嗓子，当地人笑称噎死狗。因老年人吃面瓜不用嚼，所以它还有个尊称叫老头乐。种瓜人家都知道，种面瓜不能等熟透了才摘，面瓜一旦熟透，瓜皮就会翻卷脱落。所以，总是提前那么几天摘瓜。面瓜不易储运，街头卖瓜者都是推着柳条蒲萝叫卖。前几天，我去菜市场溜达，居然遇到一家卖面瓜的。卖面瓜的是元氏县东苏阳村的老两口，开一辆三马子。面瓜就摆在车斗里，瓜仅一层，下面还厚厚地铺着一层草。在我前面有个穿红马甲的环卫工卖了两个，说图稀罕买回去让老母亲尝尝。我也想买两个给孙女吃。我走上前，先用手机拍了几个照片。卖瓜的大嫂笑着说：“你可别光拍照，得卖俺个瓜。”“一个有点不多，给我挑两个大的吧。”“这瓜是正宗的‘碌碡王’，个头大，大的能有3斤，一个人一顿吃不下一个。”面瓜2元钱一斤，两个面瓜花了十块钱，感觉价格比其它瓜果贵了不少。接过大嫂递过来的面瓜，仔细观瞧，呵呵，通体墨绿，起着棱，还真个像小碌碡。大嫂把钱塞进书包里，操着浓浓的元氏口音打趣地说：“你让孩子吃的时候不要着急，不然会噎着，村里的人都管这瓜叫‘噎死狗’哩”。回家把瓜洗净切开，瓜瓤都成黄汤了，咕嘟嘟流了一案板。儿子居然不知道这面糊糊噎嗓子的瓜叫个啥，这不禁令我唏嘘不已，看来传统的面瓜的确要绝种了。我告诉他，面瓜各地叫法不同，它有一大串名字——老头乐、老来面、懒汉瓜、老面菜瓜、烂面子甜瓜、八里香、老面兜、面糊头、面葫芦、金香篓、噎死狗。单是这些名字听起来也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