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瓜

注册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

摆摊儿记忆齐鲁晚报网 [复制链接]

1#

刘东妮

摊位一个紧挨着另一个,拥挤,热闹,嘈杂,亲切。这座城市的不同区域,各路摊主再度现身,市井的日常烟火气重新弥漫于黎明与傍晚。缓步穿梭其中,一种熟稔的气息、一种清澈的温馨与暖意拢上身心,恍然间就像回到了童年和少年,记忆闪回间,曾经的摆摊儿经历一幕幕浮现,伴着怀念与心动,竟又有了一种跃跃欲试地冲动。

第一次摆地摊是8岁那年,小学一年级的第一个暑假,老爸“扣了”(东北方言,“进货”的意思)一车鲜苞米,说是要出摊儿挣钱。眼见他将一三轮车的苞米卸下来,堆放到劳动公园西南角的十字路口,然后用大苫布盖好,我们姐仨就莫名地对第二天充满了期盼,我看到弟弟、妹妹的笑脸都涨得通红——是可以吃上不用向父母伸手要钱买的烤苞米吃了么,似乎不完全是。直到长大后我才明白,父母都有工作,家境相对宽裕,老爸当年突发奇想地做小买卖,不过是想再多挣点钱吧,别人家摆地摊儿,我们家也有了,我们仨的兴奋大概也与此有关吧。

当时我幼小无知,只顾开心得不行,却不料,烤苞米、摆地摊儿对我此后的独立生活影响重大——老爸当年能想到这一点么?第二天一大早,老爸把炉子当街支起,点好,虚虚青烟中,将一把扇子递到我手上,叮嘱我慢慢扇,他则在一旁用铁签子将剥干净的苞米串好。

我双手抓着扇柄左右上下地轮番扇动,不一会儿,炉子里的火半红透亮了。老爸低头看看,把三穗苞米轻轻放在炉面的铁丝网上不断翻烤,炉口小,一次只能烤三穗。那样的烤炉与山东取暖用的最小的蜂窝煤炉差不多大,但必须用焦炭,火更均匀、纯净,不易烤糊,表层微微熏黑一点,里面就熟透了,粘粘嫩嫩的,可口好吃。老爸试烤的几个,立马就成了我们的早餐,淡淡的糊味中饱含米香,一种独特的、感恩般的香。生怕很快吃完,我们一排排、一粒粒撮下来慢慢嚼,那持久的香味,就像一点点数着夏日清晨的散漫时光。

第一次烤苞米,姐仨先解了馋。我边吃边问老爸:“爸,寒假咱还能继续烤苞米么?”“烤苞米来——”童稚的嗓音嘹亮在街道上空,我撅着小嘴东瞧西望地吆喝着,下意识地要把同类顾客吸引到自己身边。在东北,夏天吃烤苞米就冬天吃雪糕一样,那是必须的。街头巷尾到处有卖烤苞米的,青烟缕缕,缭绕着美妙而诱人的糊香,吸引孩子们的视线在苞米摊儿周边逡巡,他们抓住大人的胳膊,蹦跳着,央求着,一旦称心如意,便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挑上一个,啃起来,专心致志地忘了一切。“烤苞米来——”今天,那稚嫩的喊声穿越时空,仍在自己耳畔飘荡。

第一天卖了多少穗、多少钱我们不关心,只知道是两毛钱一穗,便宜得很。晚上吃饭时,老爸对我们仨说:明天你们只管着卖烤包米,我再去“扣”车西瓜。才一天就得独自干活了?刚放暑假还没来得及玩儿呢。我心里老大不情愿,嘴上却不敢说,一天的新鲜感、兴奋劲儿顿时打了一半折扣。第二天早上,按时起床,到了老地方一看,苞米堆旁果然多出了一堆西瓜。心想:这回可完了,真是别想去玩了,弟弟妹妹小,烤苞米这活儿肯定是我的了。满脸不情愿地听着老爸的指挥:如何点炉子,如何翻烤,如何别烫着手等等。整整一上午,老爸边指点我干活,边招待买西瓜的。没想到,买卖还真不错,苞米刚烤好就会被人买走,有一会儿竟有几个人排队等着,一时急得我满头大汗、手忙脚乱。

不过,越着急感觉越有意思,有钱挣,还像个小能人儿,偶尔听到几句夸奖,心里特别恣儿,刚才的不情愿也烟消云散了。邻居家的玩伴们呼呼带风地跑过来,围在炉子旁唧唧嚓嚓地凑热闹,6岁的大*、和我同龄的李慧眼神中透着惊讶和羡慕,“呀”地一声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火火跑回家,转眼间又急火火跑回来,小手攥着两毛钱,胳膊猛地一抻,递给我,骄傲地说:“大胖,烤一穗!”然后理直气壮地在苞米堆里挑来挑去,指来指去:“那个,那个,不不,嗯呐,还是那个吧。”唉,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买哪一穗,哪个好我不比你们懂?一边说着,一边给他们烤,手里的动作也一下子熟练了很多,带着那么点“大人气”了,哼,挑啥样、烤啥样,他们最终得听我的!打小我就这性格。不过,一上午烤糊了好几穗,挨了老爸两顿骂。虽然都是我们自己吃了,还是觉得浪费了,挨骂应该。

不管是不是老爸说的,只要是事实,就是我心中的道理,我接受了一个“道理”,就会按照“道理”去做。果然,到了下午,一切就更顺手了,一穗都没烤糊,一穗都没浪费。关键是陆陆续续卖了不少,钱两毛、两毛地装满了钱盒子,开心得不得了,心想:晚上是不是能给我点儿?看着那一大盒子的钱,早上的那些个不情愿影儿都没了。收摊儿时,还没忘给老爸说:“爸,今天我可挣了不老少呢。”老爸扭头看了我一眼,肯定看穿了我的心思,果然,晚上给了我一块钱,给弟弟妹妹各五毛。从那天开始,我们姐仨真心喜欢上了摆摊儿,再不想满街疯跑着去玩儿了。

第一次摆摊儿烤苞米持续了近半个月,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除了挣钱,老爸有没有刻意训练我的意思,好几次想问问他老人家,却始终没开口。从那以后,每年夏季,老爸都喜欢进些水果卖、西瓜、香瓜等,下了班就蹲在夜市摆卖。我们不认秤,所以也不用一直陪着他守摊。一车水果大概一周可以卖完,然后再进货,整个夏季能倒腾几个来回。

赚多少钱,我们不知道,但每次把货卖净了,当晚就会有好几个肉菜解馋。喝点了小酒的老爸,脸上露着满意的微笑,总会高高兴兴地、主动地从口袋里掏出三毛五毛的零花钱给我们。那段时光多么快乐啊,我们总盼着老爸会永远做着各种小买卖。东北人冬天吃冰糕,外省人看了很惊奇。其实,原因很简单,冬天供暖好,屋里都三十多度,冬天吃冰糕跟夏天感觉一样,似乎还带点时尚。

高中的寒假里,我就在楼道里卖冰糕。长春十七中雪糕,那是很有名的,我就卖十七中的雪糕。“十七中雪糕,十七中雪糕。”我和同伴红艳各背着个纸盒箱子满楼道里喊,不一会儿就有人开门高喊:“六楼,三串!”我们呼呼跑上去;一会儿又听到一声:“二楼,五串!”不断有人开门喊:“卖冰糕的,七楼,两个。”我们呼呼地跑来跑去,整个楼道成了脚步咚咚响的跑场,却感觉不到一点累,只是兴奋,满脑子不断地上演一幅幅大把花钱的情景。

有时候,坐在楼梯上,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要买些什么,一边竖着耳朵,不漏掉一次买雪糕的招呼声。一个移动的摊儿,一个冬天的奇特体验。高中毕业那年,我开始在南关全安广场摆摊儿卖钥匙扣,有时一个晚上能纯赚七八十块钱。五毛钱从黑水路批发市场进的小玩意儿,可以卖到两块五、三块,这秘密谁也不知道。带小灯的、一扭就亮的塑料卡通钥匙扣最好卖。

夕阳落下,天刚蒙蒙黑,摆在地上的小灯一闪一闪,特别显眼。买主基本是附近带孩子逛夜市的居民,还有农民工。有一天,十多个工人把我的摊儿围得水泄不通,心里便有点害怕,身边围了一堆男人,只是搭帮结伙一起逛街的,几乎不买货,便不主动与他们打招呼,心想他们看看可能就走了,不过要注意点,别丢了东西,夜市地摊,丢货很正常。

那十来个大老爷们儿都将目光盯在那些亮灯的钥匙扣上,有的还拿起来,用手拧了拧,说:挺好玩儿的啊,是带电池的吗?我不接茬,任他们继续问——电池能用多久,可不可以当个小手电啥的。不问价钱,不就是来打哈哈凑热闹吗?就更不想理他们了。“这个带亮的钥匙扣多少钱?”一个年轻女子路过摊位,扫了一眼那几个男人,问道。可盼来一个“解围”的,我故意大声并抬高了五毛价钱,回道:“三块五一个,可以进来看看。”目的是想把这些男的吓走。

女的没进来,男人堆里却有人却说话了:“三块五一个?我们每人都买一个能贱点不?”我边整理摊位上的其他东西,边说:“最低三块二。”这时,又有人接茬:“行啊,一个小姑娘家摆摊不容易,三块五也不贵,每人来一个。”情势突然急转,我乐坏了,突然心生感激。就这样一下子卖了12个,40多块钱到手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以后绝不能以貌取人。最后摆地摊儿做生意是来济南以后,在人民商场的夜市。20年前的人民商场夜市特别热闹,下班后我时常去闲逛,每回都想起早年的摆摊儿经历。终于,下决心再去试试。某个周日,我从洛口市场每套15元进了一批童装,装在一个布包里拎着,走在人民商场市声嘈杂的街上,来来回回寻找见缝插针的合适摊位。忽然看见一位守在三轮车旁卖丝袜的大姐,便走过去搭讪,像一个顾客那样询问袜子多少钱一双。

大姐很热情,一双双地给我介绍。我真就掏钱买了一双,一边付钱一边给她看看我布包里的货说:“其实我也是来摆摊儿的,嘿嘿。”大姐并不惊讶,而是立马给我腾出个小地方,让我把几件童装摆在了铺开的地布上。打那以后,每个夜晚,我都来到大姐的三轮车旁,而早来的她也是每次都提前给我占好了地方。

慢慢地,我了解到,大姐常年白天跑各个市场卖丝袜,晚上才来人民商场摆地摊儿,她丈夫因患癌症去世,她就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靠摆摊儿换得生活来源。黝黑瓷实的脸上始终是沉稳、坚韧的表情,每次看到她,我就想起石头缝长出的小草。七八年前的一天,我去逛人民商场,再次遇到了她,彼此都很惊喜,彼此都还记得。

她告诉我,已经不再摆摊儿了,孩子考上了一座理工科的名牌大学,毕业后找了个不错的工作。回想当年,我们都很感慨,握在一起的手久久不能松开。遗憾的是,我居然粗心忘了留她的电话号码。这样意外的重逢我时常记起,愈发觉得当年那份阅历的珍贵,沉甸甸的,也是扎实持久的。

人头攒动的夜市,四季不歇的夜市,奔波忙碌的夜市,市井存在的夜市,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巨大变化,真是始料未及。我想起那时候,每天都可以卖出十多套童装,各式各样的,大大小小的,每出手一件,开心就多上一份,卖得最多的一晚上竟然赚了近元。午夜回家,脚步总是轻快的,心里总是乐滋滋的。

还想起,旁边擦鞋的那对年轻夫妇与我混熟了,看到我每晚拎着大网兜来来回回,便主动地给我说:“姐姐,以后你就把货放在我们这小屋里吧,省得受累了。”当下的一刻,我是何等感激啊。后来,他们干脆让我把服装挂在小屋的墙上,客户来了,进门一看,还以为我们是一家人,边卖服装边擦鞋呢。那对小夫妇,今天在哪里,又在做什么营生呢?祝愿他们好人好报,一切都好。

从开始摆摊儿与人套近乎,让人帮我占摊位,到通过拉家常和很多摊主成为好朋友,那个过程何等美妙,我永远不会忘记。还有小时候的摆摊儿经历,那些美好的早晨与夜晚,那些清凉的夏天和严寒的冬季,如一帧帧生动的画面珍藏于时间深处。

我相信,摆摊儿的味道曾是我成长的味道,更是未来我体验幸福感的根基,而生命的张力永远是鲜活的、丰富的,它给人的精神发展提供了更大的空间和更多的可能性。

壹点号山东创作中心

本文内容由壹点号作者发布,不代表齐鲁壹点立场。

找记者、求报道、求帮助,各大应用市场下载“齐鲁壹点”APP或搜索

分享 转发
TOP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