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1期本期编辑：孤雁
春节愉快
我的“春官”大姥爷
文/李萍华
我的姥爷家在花庄子。花庄位于我们裴家营村西南方约有十多里处，由峡口、上庄子、圈城和下庄子四个自然村组成。沙河从南向北贯穿了花庄，村子西南方临近山口的地方是峡口村，沙河以东为下庄子，包括下庄村和圈城村，沙河以西为上庄村。
花庄一角
小时候总是盼着过大年。盼望着盼望着年就真的来啦！
去花庄是我们每年春节最大的心愿和奢望。我家有一辆自行车，妈妈让我们轮流骑车去舅舅家。我是老小，妈妈和姐姐们最疼爱我，所以每年的大年初一不管谁去，我都坐在自行车的前梁上让他们捎着，也幸亏这红旗牌自行车质量好，除了毛驴车，它是当时最好的交通工具，前梁和后座可以带人，两个车把子上也总免不了叮铃咣铛挂着馒头和罐头之类的礼品。
我们先是给姥爷姥姥、舅舅舅妈磕头拜年；接着看一天社火；下午和姑舅们去沙河挑来几桶水；再吃一碗大舅妈的臊子面。这一天是我们一年当中最开心、最幸福的的一天。
贤爷遗像
我的姥爷名叫王廷贤，人们尊称他为“贤爷”或“老王爷”。姥爷家就住在圈城里，王氏家族人多户大，占了整个圈城一大半。
大舅王宗德是花庄村出了名的种瓜好手。一想起他种的“蛤蟆皮”、“金塔寺”和“绿皮子”砂地小香瓜，我都会馋得直流口水。花庄村的砂地香瓜有独特的香甜味，让人总觉得吃不够。也许这就是花庄让我*牵梦绕的一个理由吧！
作者大舅王宗德先生
大舅妈酿的麸子醋远近闻名，十里飘香，让人回味无穷。拿钱买的，提粮食换的村民每天都络绎不绝。只要舅妈打开醋房门，酸酸的香味就会扑面而来，钻进鼻孔勾起馋虫。那浓浓的香味也随着打醋人的脚步带出了大门，弥漫天空，久久地停留在人们心田。
作者的大舅母
作者的大舅母（前排右）
因为我的姥爷生前曾扮演过花庄社火里的“春官老爷”，所以我对花庄社火格外喜欢，也有所了解。
花庄社火是周边各村镇最具特色的一支社火队。裴家营村的社火有两个春官老爷，一个是大老爷，一个是二老爷。虽然看着亲民，却少了一份尊贵。而花庄社火队里只有一个老爷，叫“春官大老爷”，这是一个社火队的核心人物，他承担着整个社火的指挥和统领大权。社火好不好，老爷是关键，所以在整个社火里面选春官大老爷最为重要。当社火走街串巷给人们拜年的时侯，老爷始终骑在马背上，宗族晚辈们专门为其牵马缀镫，保驾护航，以显示出老爷的尊贵和权威。老爷骑的马要身体高大，膘肥体壮，性格温顺。
网络图片
裴家营的社火是正月初三开始闹起来，而花庄的社火从大年初一一直闹到正月初六。等到正月十五晚上大红灯笼挂起来，人们提着自己做的灯笼，闹花灯过元宵，跟着社火一起走街串巷“游百病”，然后在规定的地方“卸身子”，焚烧社火所用的纸张和灯笼，这就预示着驱走了恶魔和瘟疫，避开了灾难，人们带着美好的祝福开始了忙忙碌碌的春种。
社火开闹的那天叫“出身子”。这一天早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很有神秘感和仪式感。闹社火和看社火的人们也显得格外精神和兴奋，人们各自选好位置，手里提着鞭炮翘首期盼社火队通过自己家门。
年花庄峡口村社火“狗门子”
老爷身边的随从叫“狗门子”，不知何以得名。他是专门邀请老爷出任上马和负责老爷安全的一个主角。花庄社火里只有一个狗门子，而裴家营的狗门子有八到十人，每个老爷身边有四五个。他们翻穿白皮袄，手拿蝇拂子，腰系铜铃铛，一个个精干利索，精神抖擞，跳起来动作轻盈熟练，脚下生风。随着“咚咚！嚓嚓嚓！”的锣鼓声，他们踏着武术步，铃铛清澈响亮，这是社火的又一个亮点。
那一年，我们早就知道了姥爷被大家推举成社火里的“春官大老爷”，这对我们来说是何等的骄傲和高兴。大年初一天晴气暖，瓦蓝的天空中飘着几缕祥云。我们早早赶到舅舅家，喜鹊早已在屋顶上叽喳欢叫，村子里锣鼓声已震耳欲聋。闹社火的人急着去化妆去换衣服，看社火的人急着去抢个好位置。人们有的拿着红被面，有的提着鞭炮，有的吃着糖，有的嗑着瓜子，小孩们高举着冰糖葫芦和大人们一路说着笑着，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锣鼓声越来越近，姥爷家的门口已经簇拥了好多人，一会功夫院子里里外外被围得水泄不通。抬头一看，屋顶上院墙上全是大大小小身穿各色新衣服的人们，一个个都在等待春官大老爷的出现。先前赶来的几个师傅已经给我姥爷化妆完毕，我姥爷身穿县官官袍，头戴乌纱帽，手拿鹰翅扇，在狗门子的邀请下三进三出。“傻公子”和“大妈妈”不停地唱着吉祥的小曲，春官老爷向门口走去时，狗门子跳得更有劲了，所有的人们都闹起来，敲锣的打鼓的甩开了膀子挥舞着，每一种乐器声响彻云天，社火的气氛到达了顶点！这就是社火开始的第一步“请老爷”。
哇！没想到身材魁梧的姥爷穿上官袍竟如此威风！
我们前呼后拥地跟在姥爷后面，感到十分自豪和兴奋。院子里的社火分列成两队，站在最前面的是形似县府里的“衙役”。他们高举着“回避”或“肃静”的大木牌，面容严肃地分列两队；护卫队后面，一队以“傻公子”为首，另一队有“大妈妈”领队。他俩可以说是*金搭档，一唱一和，他们同时也是社火队传唱小曲的领唱。一般都是他俩先单唱或对唱，一曲唱完“傻公子”手中的扇子指向哪一位，哪一位就紧跟着再唱；“傻公子”身后带领七个“鼓子手”，他们每一个都英俊潇洒，头系白毛巾，戴着各式墨镜，腰间挎着红色腰鼓，手拿鼓棒，对着腰鼓的两头有节奏的前敲后打；和“鼓子手”对应的是“大妈妈”身后那七个“姐儿”。她们也戴着墨镜，纱巾低垂露出半个小脸蛋，浓妆艳抹、美丽动人。一个个左手执小扇，右手拿手绢，羞答答地扭着，给人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觉；紧随七个鼓子手和七个姐儿们的是七个相对应的小男孩，一个个生龙活虎、机灵可人。头戴尖尖的小*帽，身穿黑马甲，双手拿两个一样的木棒在互相敲打着，这些男孩们是社火队里年级最小，也是最可爱的小精灵，人们给他们起了个可爱的名字叫“棒棒娃”。他们的活泼可爱让人们看到了美好生活的气息。
年花庄社火中的“姐儿”（周荣显扮演）
社火队的最后还有两个小丑，他俩被拴在一根绳子上，就像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谁也走不了，谁也跑不远。身上的衣服又脏又乱，脸上涂满各种颜色以此专门吓唬和引逗别人，手里拿着一根抹着鞋油之类的木棍，他们扭着跳着，跳着瞅着，专挑人群里笑得最灿烂的你，往你脸上抹颜料，给你新衣服添色彩。你气得欲哭无泪，他却洋洋自得地摇头晃脑的去找下一个目标了，惹得人们哈哈大笑。他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断后，保护场地的安全，以免围观的人们影响社火队的表演。
这时，我姥爷一手捋着长长的银白色胡须，一手挥舞着鹰翅大扇出门了。在震耳的鞭炮声和人们的喝彩声中，姥爷被簇拥着扶上了枣红马。姥爷的身边有我的姑舅哥王万厚，王万平、王万象、王万定、王万沛等亲人，另一边是闫家的几个表哥和乡邻们。几乎所有王家的族人，无论男女老少，远近外甥，女儿女婿能到的都到了。在他们的扶持下，姥爷好像出征的大将*一样高高在上，威风凛凛。在一片掌声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社火闹了起来，地上鞭炮里散发的火药味和天空中的浓烟将人们包围在一片喜庆的云雾之中，人们挨挨挤挤地跟随着社火从姥爷家涌了出来，开始走街串巷拜年啦！
社火刚出巷口，迎面来了一位老奶奶，带着她结婚几年还未怀孕的孙媳妇跪在了前面。锣鼓顿停，这时身穿紫色长衫，左手挎着针线篮，右手握着大扫帚的“大妈妈”掏出揣在怀里的布娃娃，开始给跪在地上的求子者“送子”，用她弯弯的的扫帚围着她们前后左右清扫拍打，嘴里不停地说着祈求和祝福的话语。
“大妈妈扫帚扫一扫，烦心事儿全跑掉。今年你的愿望好，明年娃娃满院跑”。
一阵欢笑和掌声过后，锣鼓声又响了起来，社火队继续闹着跳着，游走在每个大街小巷，以求驱赶瘟神、平安喜乐。社火就这样从从圈城到下庄，再到上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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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间，社火来到了预定的打麦场上准备“盘大肠(场)子”。冬天的打麦场宽敞干净，视野开阔。除了春官老爷和衙役，社火里其他人都要闹起来跳起来，从外表看乱哄哄的搅在一起，实则不然，他们还是有一定的规律可循，“傻公子”的一员一将永远混不到“大妈妈”的队伍里来。就这样锣鼓声越来越紧密，脚步越来越敏捷。他们像肠子一样搅在一起蠕动，又像彩云或者是波涛一样，时而涌动时而翻滚。让人们心潮澎湃，眼花缭乱。
一阵紧张的闹腾之后，附近的邻里乡亲们早已端来了家里最好的年货：大馒头、油果子、花生核桃、花糖沙枣、烟酒糖茶一应俱全，老爷和大家坐下来一起吃喝休整。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随着欢呼声，现场一下热闹起来了。原来是几位爱热闹的人从围观的人群里发现外地工作的干部或经商的老板，众人随即把他闹过来，跪到老爷膝下，让春官老爷“罚”，老爷“罚”他为大家捐款捐物，被“罚”者一般都非常畅快乐意。这种逗乐的“惩罚”活动，实际上是一种变相鼓励，是对他们成绩的认可和尊重，同时也是对被“罚”者的吉祥祝福。谁若能有幸被老爷“罚”，那么他当年出门一定会在春官老爷的祝福和大鹰扇的庇护下，洪福齐天、健康平安，万事如意。也有些小气人，任凭狗门子怎么折腾，总是推三阻四不愿意配合。这些小度量的人就会被围观的人们嗤之以鼻，甚至会从此败坏了他在全村人心中的形象。
活动一波又一波，此起彼伏，热闹翻天。“盘小场”开始了！
看！这边演唱的小曲《十二故人》开始啦！
听！《珍珠子倒卷帘》多么熟悉的曲调。
再看！下庄村杨姑父的《张良卖布》开演啦！
花庄最有名、最幽默的“大妈妈”魏积仓和朱有杰对唱的《顶嘴姑娘》又开始了表演······
人们尽情地欢唱着、狂舞着，将新春的欢乐演绎得淋漓尽致。
“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社火，驱了往日的晦气和不幸，迎来了从此的安康和鸿运！
年关已到，春节又至。真想再去一次花庄村，吃一碗大舅妈的臊子面，看一场红红火火的花庄社火······
以下是贤爷的后辈亲人在老宅中的留影
（文中部分社火图片来自年裴家营社火队表演）
《花庄纪事》年No.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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